VC如何投先进制造
添加时间:2022-12-27 点击次数:206
2022年12月21-23日,中国创投年度盛会——第二十二届中国股权投资年度论坛在深圳举行。本次峰会由清科创业、投资界主办,深圳市财政局、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政府联合主办,深圳市引导基金投资有限公司协办,现场集结了中国当下活跃的创投力量,共叙股权投资行业的现状与未来。
本场《先进制造投资布局》圆桌讨论,由广汽资本总经理袁锋主持,对话嘉宾为:
天际资本创始合伙人张倩
小村资本合伙人郑赞表
轻舟资本创始合伙人周彬
安芙兰资本 创始人/董事长周伟丽
以下为对话实录,
经投资界(ID:pedaily2012)编辑:
袁锋:大家下午好,感谢中国股权投资年度论坛的邀请。我们这一场的主题是先进制造业,现在制造业越来越多被大家所提起,大湾区一直在说制造业立市,中国也在说制造业强国。接下来我们和大家讨论先进制造业的布局。首先请每一位嘉宾介绍一下自己和自己的机构。
张倩:我是天际资本的创始合伙人。我们源于华夏基金的股权部,现在管理两期人民币和两期美元,一共是10亿美金。过去大家对我们的印象是停留在五年前,投资美团、滴滴,或者是字节这些互联网平台。
但是,从2019年开始,我们人民币基金已经持续投出了接近20多家专注于基础科技,特别是硬件创新,从底层的半导体产业连到新能源产业链用的一些基础科技公司,已经上市的包括思特威。最近我们投资了芯盟,这是世界领先的公司,能够帮助中国在芯片领域实现先进技术的一个路径。
天际一直专注于帮助中国有理想的科技企业家,不只是能够自主可控,同时还有机会在世界舞台上实现一些领先的技术。
郑赞表:小村资本成立于2007年,到现在差不多有15年的时间。前七八年,我们投的赛道相对会宽泛一点,包括消费、文旅、互联网,当然也包括先进制造相关的领域。阶段上覆盖早期、成长期,还参与一些上市公司的并购重组,还有一块母基金业务。
最近七八年,我们主要聚焦在科技投资和孵化相关的业务上,重点关注的领域包括通信、半导体芯片、智能制造,还有新材料相关的。
周彬:轻舟资本也是一个非常年轻的早期投资机构,我们长期专注在早期的新兴科技,尤其是颠覆式科技的早期投资。我们重点关注的方向包括半导体的设备上游、航空航天以及医疗技术。我们是一个有比较多的技术背景和技术基因的一支早期新兴投资机构,我们还是比较关注于这些有底层技术创新可能性的创业企业。尤其是投资以后,我们也是深度参与公司的创业过程,长期扶持,也希望能够在未来投出下一代的伟大公司。因为我觉得中国有一个机缘去产生更加伟大的技术公司,这是我们的梦想。
周伟丽:安芙兰资本成立至今已有近十六年的历史,我们目前整体基金管理的规模超过200亿,在管的直投基金规模达到167亿,项目投资数量超过300家。投资领域涵盖新材料、新能源、半导体、医疗大健康、产业互联网、航空航天与空间信息等,主要还是侧重于硬科技领域。
自2015年以后,我们LP几乎没有个人投资者,主要是我们自有资金和政府配资去做产业招商基金。公司一如既往的投资逻辑是:趋势分析、价值投资、合作共赢。
袁锋:刚刚四位投资人都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和机构,接下来可能针对的先进制造的话题,我抛砖引玉,抛几个问题跟大家一起探讨一下。
我认识张总很长的时间,你还在华夏做一级市场负责人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华夏也陪伴了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很多企业,像金山、美团这些企业成长起来了。这些企业在你的陪伴下,成长为不单单只是在中国,而且是在全球都有竞争力的企业,甚至全球领先性的平台企业。
回过头来的制造业,在制造业领域是不是点石成金会稍微难一些,或者您所看到的中国制造业有哪些机会?
张倩:今年5月份,我全中国转了一圈,我去合肥的时候,看了他们投的和我们投过的蔚来汽车新一代厂房,非常震撼,这是世界最先进的电动车自动化的厂房。去了武汉,我又看了长江存储,700米的设备一眼看不到头,那是全世界半导体制造最先进的工厂。长江存储最新研发的一代存储芯片,已经是世界领先了。
随后,我去过代表中国高端制造的龙头企业,我发现中国在科技领域的成长又迈了一大步。中国现在还是有很多的挑战,所以我们现在最大的挑战就是我们很多先进技术,必须要自主可控。
我们在一线看到这些科技企业家的状态,我相信再难的问题,他们都是有机会去解决。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是这样,不管是蔚来汽车,还是长江存储,他们都有国家支持。我认识李斌的时候,十年之前,他一直梦想要对世界做一些贡献,并不满足于只是自己的财富升值。长江存储CEO杨总,他是中芯国际创始CTO,在40多年的半导体行业,曾经多次带领世界级的半导体企业实现技术和研发的领先。我相信我们多找到几位像李斌和杨总这些非常扎实的优秀企业家,多给他们资金,多帮助他们,在他们困难的时候,能够多给他所需要的协助,我相信中国先进制造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行业实现世界领先。
我举的例子还不包括宁德时代,我们看到很多细分领域其实在中国整个世界范围内,都已经有先进性了。
袁锋:我自己本身在汽车行业待了15年,我们也看到了汽车行业的变化,从以前用市场换技术,通过导入外资品牌的汽车,让中国在汽车制造上面至少没有落后。后来突然间抓住了新能源这个风口,因为无论是电池、电控、电机,乃至到后面的软件、车联网和自动驾驶,中国全方位不落后,一下子就抓住了一二十年的制造风口。
今天在半导体,中国遇到的困难会比当年在汽车上遇到的困难更大一些,因为当时国际市场都把你当成一个最重要的市场,大家都是产品、技术,全部都往这边导入。今天中国的半导体已经被看到了,五年、十年之后一定会做得比西方好,所以我们遇到的挑战是要大很多的。
问一下郑总,您在科技领域,在通信领域,在芯片领域也做了很多的布局。跟车相关的,车以后也是一个通讯结构,可能是最早被开始技术限制的时候,也非常痛苦。现在汽车也在各个领域,也在被技术限制。在您所关注的投资布局的领域当中,目前你看到中国的这些企业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那么他们接下来遇到的机会和挑战有哪些?
郑赞表:在终端产品以及一些工艺产线的集成技术层面上,我们比过往还是有比较大的提升。但是越往上游,在一些专用设备上,在一些高性能、高精密度的材料、零部件上,跟先进水平比还是有比较大的差距。
中国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我们有一个超大规模的市场,很多小产品在全球其他地方可能很难达到一个有效的经济规模。但在中国,相对来说很多产品可能看上去很细分,却可能做到数十亿以上的行业规模,领先企业能做到20、30%的市占率,加上真正的先进制造一般有40%以上的毛利率,那么基本上能跨进上市公司的门槛。
我们观察这种细分的领域还是不少的,很多也都是专精特新企业,他们可能隐藏在产业链里,隐藏在水下。我们总体感觉,只要愿意去深耕产业,愿意去跟产业链上的一些龙头企业去合作,还是能够找到这样一些比较好的机会。另外,我们还有相对完备的产业体系,先进制造类创业企业也相对容易找到落地场景和配套的供应链。
袁锋:我觉得中国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市场在这,一旦市场在这,应用就在这。我们看电池这个产业链比较多,一开始投电池是因为觉得电池你占车的成本是40、50%,我必须得投。投完了电池,我们往电池上游的材料去看,发现中国不单是在电池,宁德时代绝对是属于先进制造业的,全世界的龙头企业,你甚至发现整个电池材料的产业链,正极、负极、隔膜、电解液,80%都在中国。中国是从汽车上面的电池企业,还有下游的材料等,都具备自己的竞争力,我觉得确实就是市场太大了,市场在这,应用在这,特别容易把这个市场扶起来。
问一下周总,跟您的交流当中,也知道我们在硬科技领域,其实也会投得比较前、比较早,我觉得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越是往硬科技走,其实越难去发现你的投资机会,越是往商业模式去走,大家可能更容易去看到。当我们去投硬科技的时候,还要往早期走,您的投资理念和项目的来源,主要是从哪些方面?
周彬: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其实投硬科技,投早期是非常难的,硬科技的早期我觉得有非常复杂的因素,毕竟硬科技创业的公司本身,它的先决条件要比过去的互联网时代复杂很多。你很少会见到一毕业就能去创业的硬科技公司,往往都是在行业里面的老兵出来做的。但是我认为硬科技这两年有一个巨大的、颠覆式的发展。随着人工智能以及计算算力的提升,硬科技在未来有出现一些颠覆式的新兴机会,这些机会我认为是中国先进制造在全球突围非常重要的点。
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比如像量测设备,现在半导体的基台设备最主要的底层技术都是计算技术,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量测设备,量测是一个计算过程,是经验堆垒的过程。在过去思考里面,我们能够在早期抓住颠覆式新兴机会的公司,原因就在这里,对技术要有理解,对团队有理解。我们也知道中国先进制造这两年在新能源方面有很大的突破,但是我们在半导体方向,其实还差得非常远。中国现在的半导体设备,自有占比不超过10%,甚至有的方向只有0%。像工业母机,半导体设备,我们称之为Me Too,这就是国产替代的创业机会。
我认为下一步更大的一个硬科技创业机会,就是Me Too跟随。其实硬科技是一个泛指的概念,可以用在很多的方向上,用在医疗领域,就是医疗的新兴硬科技。我们这些年也投了大概5、6家企业,这些企业慢慢会成长一批我们认为有可能在底层做硬科技创新的公司。
袁锋:周总说的也是我们自己在经历的事,以前广汽自己的工厂,我们在做的是自动化设备。现在我们看到工厂先进制造的时候,引入了所谓的大数据算法,就是一个斯坦福的团队去做的算法优化。不单只是自动化,而是怎么通过算法的优化,通过供应链的管理,到订单供应链的管理,和制造匹配起来,到交付,就把整个制造的效率提升。单纯从制造业去提升,中国大部分的车企已经做得非常极致了,能自动化都已经自动化,现在很多AI的应用都开始用到了流程的再造。
很多检测设备开始通过AI的方法,然后去代替人的检测,可能能做到更精准一些。
问一下周总,您早期做天使投资做得非常成功。而天使投资对于商业模式的创新,以前在移动互联网时代能看到非常多好的项目。但是往硬科技去走,您在硬科技领域最关注的赛道和领域有哪些?
周伟丽:我们在硬科技相关的早期领域投资,侧重在生物新药和航空航天赛道,而新材料,半导体,新能源赛道的布局至少是从A轮以后开始。
我先回答一下您这个问题,首先我们希望投资在科研领域已经非常成功的科学家团队。我们在选择医疗领域项目的时候,基本上会投正教授以上带领的团队,而不会考虑副教授的创业团队,因为我们发现了生物医药在研发的过程中,如果创始人还在副教授的水平,说明团队的历练是不够的。当然我们还会有其他的一些补充策略,比如说关注教授在《Nature》和《Science》两个国际顶级期刊上发布的文章数量、点击数,还有取得过国家资金扶持的金额及业内的认可度。
当下安芙兰在投生物新药项目,已不用再参考这样一些外围的数据,因为我们有了投资神器:直接用一个医疗设备来模拟新药的三期临床,在只有动物实验数据的情况下我们就能知道新药是否能完成三期临床的全流程,这是我们投资的一个秘诀。
而航空航天领域安芙兰布局也较早,先后布局了民营火箭制造商“星河动力”、卫星制造商
“微纳星空”、卫星数据分析企业“中科天启”等。虽然投的项目数量并不多,但每个都成为行业内数一数二的翘楚。那我们是怎么来投的?当时在选择项目的时候,其实就是在选择人。在航天领域,我们尽量选择投体制内的专家 ,而且是联合出来创业的专家,他们创业的成功率远比MBA、互联网、或者金融背景的创业者要高。我们投的星河动力,团队从最初的19个人成长到当前的200多人,其中190多人都是体制内出来的,估值也从当时投的2.7亿变成了现在130多亿,我们投过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再比如我们投的中科天启,原来是中科院全资控股的一家公司,创始人是院士,前期这个项目我们关注并跟踪了很久,因为它是国家控股的,因此一方面没有机会投资它,另一方面项目不以盈利为目的,不是适合投资人的标的。今年公司的股权结构发生变更后,我们很快做了投资决策。
所以在选择上述领域的早期项目,我们肯定还是看人,看这个科学家的成就,看过往的团队,主要看他的技术能力。而我们在投半导体、新能源、新材料、智能制造等领域,就是要看他过往研发的经历。我们投的亚格盛,他们生产的乙硅烷气体用于半导体晶圆制造环节,目前全球仅有四五家公司可以制造出来,它是亚洲的唯一一家。虽然这个项目收入规模不大,但我们的投资决策很快,交割后半年他们的估值就翻倍了。
所以我觉得这应该也算是我们一个成功的投资秘诀。我们还投了像海力威这样的新材料企业,今年已经报了主板,明年一季度可能就会敲钟。我们追投了几轮,从早期进入,陪伴项目经历了很多曲折,包括第一次上市失败、公司业绩出现波动等,但是我们还是决定陪伴项目走到底。所以我想作为一个投资人,特别是早期投资人,还是需要陪伴创始人,有一陪到底的这种勇气,而不是遇到困难就放弃。
袁锋:其实我想追问一个问题,科学家创业也是我们很关注的一个点,因为本身汽车在未来各种技术上面的进步演进非常大,我们看电池,会去看燃料电池和固态电池,跳出现在的AI,我们还会去看元宇宙在车上的应用,科学家创业是一个非常好的点。但是科学家创业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共性的问题,企业的管理和融资。我们投资机构会不会做更多的东西,去帮助科学家,无论在融资,在治理,在人员的搭建,在股权激励等方面,他们反而投后的赋能会变成了我们之后很重要要做的一点。
周伟丽:您说这个是非常正确的,但在特定行业可以规避这类问题,比如我们在投大健康领域的时候,选择新药赛道就是因为科学家经过十余年研发取得突破后,他们在临床一期、甚至二期的时候,只需要融到足够的资金,去外包给那些CRO的服务公司,就可以完成产品论证,不存在销售、生产和团队管理的问题,这就巧妙的回避投资人的困惑。
还有我们为什么没有在智能制造领域侧重投资初创期项目,因为这不是创始人有一个梦想就能做到的事。在智能制造领域,研产供销一条龙确实需要很强的管理能力,我们要看公司有没有经历过这个艰难阶段的磨砺;除了技术好,它的管理能力是不是已经达标了;投资的前后是否能盈利或有稳定的盈利预期。
除了这些领域,我们还关注产业互联网,比如我们投资的“聚玻网”听起来是一个跟制造业无关的公司,可它的业务与商业玻璃的生产、制造和销售深度绑定。最近几年他们开始复制模式去为其他行业赋能,比如锂电材料的上下游。我们投的时候项目估值4000万,在估值涨到两亿的时候追投了一次,目前已经达到50亿的估值,2000亿的交易额,自营交易额超过200亿,利润超过2亿。所以这些围绕制造业产业链进行上下游赋能的赛道,也是我们筛选标的来源。
袁锋:我们问回张总,我们在投资的时候,哪怕是确定性的行业,也分成中国适合中国的、挑战比较大的,比如说新能源汽车,我们觉得是确定性强,中国的机会又比较大。
半导体是什么?确定性很强,大家都知道要往这边发展,但是中国的挑战非常大。哪怕是制造业,中国的每一个领域所处的环境、机会、困难、挑战,也都不一样。接下来的问题是关于未来的,在张总看来,确定性和不确定性是非常大的未来。
在中国制造业当中,有哪些领域是你接下来会重点去关注的?这当中不一定是确定性非常强的,也可能是您觉得这个领域,如果中国做好了,对中国整个制造业的发展,或者对中国某一个领域会有特别大的帮助,但是确定性不强,我也会持续关注的?有哪些你觉得中国机会特别大,我一直觉得汽车是其中一个,真的有机会能通过制造、通过中国市场,能够引领这个世界的发展,我们可能更多看看未来各方面的机会,您怎么去看?
张倩:这个是非常好的问题。我原来在华夏基金,在科技领域累计投资了200亿,这200亿基本上追着三大核心技术驱动力:硬件创新,包括下游的蔚来汽车,包括上游的半导体,包括新能源的这些领域。云,还有AI数据智能。我现在看到一个很大的趋势,这三者往往叠加在一起,比如说刚才您讲到的广汽用AI去自动化、优化你们的产线。我们看到了一家公司去用AI做自动半导体的产线。中国已经很擅长AI数据,如果再去赋能中国相对不是很擅长的半导体环节,这就增加了确定性,而且是新道超车。因为中国在整个半导体产业链,特别在设备和材料等缓解,与海外差距还很大。但是当这些项目有一些下游的应用,可以看到落地场景出来的项目都是非常好的。
我们是芯盟的第一个投资人,投了2个亿。芯盟于2018年底成立,受益于自身领先的核心技术,并吃透了这个核心技术,把它变成一个平台化半导体工艺技术。这是一个比较轻资产的事情,目前这个技术已经世界领先了。而且,这个团队全都做了几十年半导体,每个人都是超级牛的人,他们在一起做了这家公司。短短的四年,这家公司今年已经是上亿的收入,现金流都是正的。他们不只是推动了中国半导体的发展,也让中国半导体芯片公司越来越需要它的先进技术赋能。所以你可以看到即使在确定性很强且中国差距很大的领域,我们依然能找到非常优秀的企业家、团队,非常优秀的企业。因为中国整个制造业、整个科技供应链太深了。很多公司就是专精特新,可能某些领域很落后,但是你会发现某些领域确实有一些企业家几十年如一日来累积。所以我觉得确定最强的是落地性的场景,这个技术是解决什么样的痛点,不要说这个领域不行、中国落后,我们就不要投了。2019年我去看长江存储的产线才生产出第一款芯片,现在在存储芯片主流赛道,它已经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所以投资人要勤奋、要开放,要去找这些优秀的企业,要去找这些落地场景。产业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要深耕产业的上下游、每个环节,去看哪个环节产生好的机会,能找到好的企业。
袁锋:我追问一个问题,当我们看这个领域的时候,张总不单单只看中国有没有机会在国产替代,简简单单做一个追上的角色,而是我们真正看中国有没有通过创新,能在某些硬科技领域引领全世界的发展,对吗?
张倩:您理解非常对。我始终认为,我们老说国产替代,如果对方在设备材料环节,已经投入了50、70年,你追上是非常困难的。就像新能源车一样,当有新道出现的时候,你超车是很容易的。所以还是不能只满足于国产替代,一定要着眼全球去看。
袁锋:我自己本身也特别认可,我们以前在做车的硬件时发现了一个问题,中国企业这一代的产品跟国外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因为国外在传统车上积累深厚,简单去做一个跟随,很难让你的产品在完全公开市场上变得有竞争力。我们做硬科技的投资、做硬科技的布局也好,可能真的技术的引领性创新才是非常重要。
同样问题也是想请教一下郑总,您所看的领域或者有中国确定性的机会,或者有着确定性的未来,或者风险很大。在你非常看好的领域,有哪些跟制造业相关的?
郑赞表:我们觉得,很多先进制造领域都能比较清晰地看到增长前景,但是具体到项目层面,在我们这样一种商业环境和文化下,往往比较容易引来同质化的跟进者。同样一个类型的产品,或者同样一个类型的材料,有人做了,一堆相似的技术路线可能很快就跟进来。
我们内部也在考量这个问题,虽然这个赛道的确定性比较强,但是怎么来增加这个项目本身的确定性。从这个角度去看,目前我们更多是围绕产业链来投,跟产业龙头来合作。我们在六七年前,投过一家光模块龙头企业,还有一家也是行业前五的光模块企业,后面又投了上游两家光芯片相关的企业。这类项目通常产品验证做得比较充分,也有非常直接的潜在客户。当然也受益于国产替代的契机,国内下游企业在培育供应链的时候,适当地把原来主要对向外采购的一些订单匀给这些新兴的国内创业企业,就足够让他们成长起来。
我刚才提到的光芯片企业,有一家在两三年的时间之内,收入从七八千万做到了两三亿,利润从一两千万做到接近一个亿。这种机会应该说会越来越多,又有自主可控这样的契机,当然,这也要求我们要扎得更深。如果要把这个确定性把握得更牢,我们觉得是要扎到产业里,特别是跟产业龙头来合作。
先进制造业项目相对来说在A轮之后,有一些价格是蛮贵的,我们在六七年前开始尝试孵化项目,其中有消费类、互联网类的,也有先进制造业类的。现在看下来,还是先进制造类的成功率比较高。我们的孵化项目一般是跟产业龙头合作,先进制造业也直接跟科研院所合作。目前来说,其中有一个发展得很不错,团队来自中科院一个院所,主要做碳化硅陶瓷材料,产品主要用在锂电以及其他化工领域。目前,这家公司从一个研发团队发展开设第一家工厂,做到现在两三亿收入、几千万的利润。特别是在当前的环境下,政府在先进制造业这一块也非常支持。产业龙头企业也很愿意去做新的布局,我们也是借助政产学研模式,跟有为的地方政府合作,结合当地优势的产业和龙头企业,从而增加孵化的成功率,这也是增加确定性的一种方式。
聚焦产业,围绕产业链投,联合政产学研做孵化,是我们尽可能增加确定性的思路和打法。
袁锋:你说的这个我特别认可,确定性是我们在投资当中很重要的指标,广汽现在也慢慢会往早期做孵化,我们是大产业方,知道产业需求和未来方向是什么。现在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有很多华人科学家和在产业深耕非常多年的人也有回国创业的想法。我们的做法就是我直接把我的需求提出来,譬如以后车可能会要用到哪些类型芯片,列出一二三四五,找到有机会能做的团队,然后我们就开始和这些团队一起做芯片的孵化。
这种方式的优点是:一个是确定性更强,另外一个是这些创业公司能少走弯路,避免信息不对称。本身车这个行业就在不断变化,这个变化过程当中,如果我还盯着现在车去做芯片,可能两三年以后就淘汰了。而我们现在就把我们的需求给打开,然后和这些企业、和资本一起去培养这些企业,可以说是一个命题作文,我觉得可能对这个领域创业的公司的成功性,可能更强一些。
在您和您的投资机构来看,未来中国最有机会,或者您最看好的行业有哪些?您觉得风险比较大,但是对中国很重要的行业又有哪些?有请周总。
周彬:这个问题是一个特别好的问题,其实我认为有两种确定性和不确定性。对投资来讲,最大的魅力还是在于不确定性,如果都是确定的结果,你就没有必要投资了。
我认为,在今天的先进制造业里面,尤其像半导体制造,包括车的制造领域里面有一个非常好的参考。其实像半导体的发展,我们不用太紧张。因为我们研究韩国过去十年半导体产业的情况发现,实际上除了光刻机之外,韩国把所有的半导体设备全都做出来了,而且都量产了。我们可以参考日韩,就是在半导体设备里面,其实他们是有成功的且非常确定性的经验,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我觉得投资还有一个乐趣或者说投资还有一个价值,就在于我们在早期投的这些不确定性很强的东西,通过我们行业知识、产业背景,降低它的不确定性,提升它的确定性。我们可以导入海外优秀的产业经验,导入已知错误的坑,所以我们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半导体设备领域下重注,今年投了几个亿。在这个赛道里面,我们刚开始还是很心慌了,其实我觉得真的是有成熟可能的经验可以复制。
第二,我想说的航空航天领域。大家都在投这个赛道,我们也看得非常多。但是我认为国内卫星的发展、火箭的发展,包括固体和液体的发展,还有星座的发展,包括低轨的价值和威力和军事化的可能,都使得这个赛道充满了非常高的不确定性和难度。但我们依旧认为航空航天赛道会诞生颠覆式创新的可能,而且这是一个全新的赛道。国内的创业环境里面,尤其是先进制造这个方向里面缺乏底层思考的,优质的创业企业。我们的解决方案就是我们从过去,从海外学习,我们做成me too。我们也试图在国内寻找这样优质的创业企业,陪着他们思考和发现,中国的底层逻辑已经OK了。特斯拉、苹果,或者是spaceX并没有什么全新技术,就是把已经存在已知的技术用在了不同的场景下,但是他们产生了颠覆式的可能,这是让人振奋,而且觉得让人觉得有确定性的价值。这是中国积累了大量全世界最全的工业门类,全世界最好的工程师,但是需要一个长期的颠覆式思维方法论和逻辑,这一点是我们在过去几年一直在探寻的。
袁锋:您说得特别对,在我看来设备是一个确定性方向,我们也在关注这个领域。拿汽车来拿,1999年汽车的国产设备不到30%,都是进口的,车零部件也是30、40%来自进口。现在中国做一个汽车产线,设备国产化率已经到了90%。从非常低的国产化水平到这么高,经历了大概20多年的时间。
我们也投过一些晶圆厂,这些晶圆厂在扩产的时候,国家发改委是很有清晰的指令,主设备的国产化率是多少,然后有一个逐步提升的过程。中国在成熟制程领域,中国又是最大的应用方,只要这些企业哪怕拿出一条产线,或者拿出一条产线当中的设备,用五年十年的时间,不断培育国内的企业,是有机会做出来的。这并不是一个未解的科学难题,它是已知的事情,国外大把已经做出来了,只是以前我们想这个事想少了,现在要想多一些。
我们看到,很多行业在起来的时候,比如说我们看到汽车起来的时候,中国把自动驾驶做得很好、把座舱做得很好,其实我们也忽略了这当中系统不是我们的,还是基于这些开源的系统在写的。很多底层的基础是我们以前会忽略的,当你把硬件和应用层做好了之后,中国的这些企业也开始去思考很基础的东西,这些就是机会。当大家还在做创新,还在做商业模式的时候,可能不会想这些。其实芯片就是一个往底层走的东西,芯片进车厂隔了很远,现在越来越往底层走的,这都是中国制造业好的发展趋势。
在您和您的机构看来当中,确定性和不确定性又是非常值得关注的未来,是哪些呢?有请周总。今天是先进制造业的投资布局,每个企业关注的领域可能不一样,在您所关注的这些先进制造业的领域当中,可能有一些是我们看到这个未来确定性比较强的,所以我们可能会去投资和布局。有些是个人非常看好,但是这个行业或者这个赛道所面临的风险也比较大的,但是因为它如果能做出来,或者能用颠覆式的创新做出来,它可能对于中国的制造业的发展会起一个特别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在您看来您所关注的这些领域,确定性和不确定性都可以说,不一定是确定性的拿来给我们分享。
周伟丽:我觉得从一个大的方向来看,有人说我们左右不了世界格局,甚至也影响不了中国政府的政策。但作为投资人来讲,就是要摒弃这些杂音,我们就是要沉下心来去寻找这种可以改变世界的、有价值的公司。
这种价值往往是技术壁垒的体现,能实现国产替代或者弯道超车。比如说芯片赛道,往往是指国产替代,就是因为它在国内的价值,我们去投它。还有新能源车是中国极有可能弯道超车,并成为生产量世界数一数二的赛道,这是一个机会。
作为投资人来讲,我们的目标当然是寻求最高的回报,所以我们尽量投这种无论它属于国产替代还是弯道超车,技术水平肯定是国内领先的项目。另外一个就是它的高成长性,除了拥有高技术水平,它的管理能力、市场能力、综合能力也应该比较稳健的。
对我们来说,追求的收益就是在高回报的基础上,也能有一个比较稳健的保底。所以投资人应当摒弃所有外界的影响。我们投资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几乎不去看他们实验室、工厂。很多科学家让我去看他的实验室,但我已经去看过包括伯克利、斯坦福、哈佛在内的美国顶尖的实验室,所以是没有办法可以相比的。我会更加关注他们的产品报告、既往财报、客户验收报告等,以及考察创始人和他的团队,即使投中后期的项目,我也是按照这个思路去投的。我们看东西,永远不变的是看它的核心和本质价值,不要被其它外观因素影响自己的内心。
这就是我说的,安芙兰一直坚持的投资逻辑就是趋势分析和价值投资。
袁锋:您说得非常对,任何一个企业也好,一个行业也好,创始人其实是非常重要的。我听下来,您更多的是对人的把握,比如说后面的实验室和工厂,人对了,你去选择相信这个人,能够把一个正确赛道的事给做下来。我听下来更多是这样的。
有一个特别的问题想问一下张总,我知道小米和金山,早期的成长当中,你陪伴了很多,雷军现在也下场在造车了,不单单只是他,以前我们说有蔚小理新势力造车,现在小米、华为和手机企业,我自己把它叫新兴势力造车。在您的观察下,您觉得中国新兴势力造车,或者后面这些造车的人,他们还有机会吗?如果当中有,你最看好哪些?
张倩:从2019年之后,我们对电动车的投资,就从下游的智能终端往上游的供应链走,所以我们也跟袁总一起投了多家企业,有自动驾驶的芯片,有软件,有电池,saas平台这些。当时我们投资的过程中,我们就问自己,这是一个巨大的战场吗?因为我记得五年前我们讨论的时候,认为中国的电动车就是一两千万车的市场,我们都没有想到2019年特斯拉落地在中国,带动了整个中国电动供应链的崛起。而现在中国电动车的终局,意味着世界电动车的终局。
我们放眼望去,世界上跟中国电动车企业能PK,已经不多了,日系会全面落后,德系还有一点希望。大家对苹果造车抱有巨大的希望,我现在越来越悲观。中国的厂家占了60、70%,这是全世界电动车的赛场,中国还能剩几家,差不多20家左右。我们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