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战略新兴产业融媒体见习记者   陈雯

深夜，蚂蚁紧急发布声明致歉，飞奔的时候撞了墙：11月3日，上交所、港交所暂缓蚂蚁科技集团A、H股上市。一时间舆论哗然，满心以为是“入股不亏”的中签者，只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宣告打新失败。

如果蚂蚁成功上市，它将突破历史。就在蚂蚁实现金融史上最大规模IPO（首次公开募股）的最后关头，马云等人被监管四部门约谈，上市进程就此戛然而止。监管机构在大型IPO前夕做出如此突然而严厉的决策，这也是中国资本市场绝无仅有的案例。

身为大型科技公司，是不是就能够打破游戏的规则？蚂蚁发家于金融，但其此前一直强调自身的科技属性，不可否认，蚂蚁用以扩大交易规模的手段根本就是来自技术的力量。

从“去IOE”到自研数据库OceanBase

“双11”的热潮有感染到你吗？说是“决战双11”，战线却足足拉了一个多月。从疯狂种草到激情下单，不理性的因素仍然充斥着这个全民购物节。不仅是因为钱挣多了，更多是因为人们已经习惯平台的便利了。

4年前，支付宝把OceanBase全面替代在核心系统中作为数据库基础的Oracle，支持数亿用户的移动支付。去年“双11”活动，蚂蚁的副CTO（首席技术官）阿玺透露，OceanBase每秒处理峰值达到6100万次。

OceanBase是什么？Oracle又是什么？

前者是支付宝自主研发的分布式数据库，不仅支撑支付宝年年迎战“双11”，还在网商银行等领域发挥作用；后者则是前阵子与字节跳动达成协议的甲骨文公司旗下核心产品，是目前全球最流行的数据库之一。

2008年，以电商起家的阿里巴巴提出“去IOE”，努力摆脱对“I”（IBM小型机）、“O”（Oracle数据库）和“E”（EMC储存器）的依赖，开始自主研发OceanBase。

2013年，“棱镜门”事件爆发，美国的前中情局职员爱德华·斯诺顿向外界曝光，美国国家安全局和联邦调查局一直在监控所有美国人民的聊天记录、电子邮件等网络隐私，以及他国政府官员和商界人士的通话记录。在此背景下，中国政府数据安全方面工作的紧迫性进一步加强，阿里“去IOE”的步伐也紧紧地跟上了。

2019年，数据库领域里最权威的机构，国际事务处理性能委员会（TPC）发表TPC-C基准测试结果，显示OceanBase以两倍于Oracle的成绩，打破数据库基准性能测试的世界纪录。中国数据库代表作在全球数据库演进史里立下了新的里程碑。

2020年，蚂蚁宣布，把自主研发数据库产品OceanBase分拆成为独立公司，由蚂蚁集团CEO胡晓明出任董事长。回首OceanBase的进击式突破，蚂蚁得出了这样的总结：“科技是蚂蚁金服集团基因，亦是集团的重要战略方向。”

开源数据库？商业数据库？

数据库研发耗时较长且投入较大，那么，蚂蚁为什么不能采用现成的数据库方案呢？

先来看看国产数据库的境况。以老牌国产数据库厂商为例，2014年，南大通用与IBM进行战略合作，获得了Informix全部源代码的授权，次年就举行了挂牌仪式，宣布登陆新三板。但手中的源代码还没有捂热，不久Informix业务就被IBM转交给印度公司HCL，切断了国产厂商引进源代码就能开发数据库的念想。

除了引进，还有使用开源数据库的这条路可以走。“开源”二字，在计算机行业可谓家喻户晓，说是互联网世界的一切源自开源也不为过。从2009年开始，国内就有公司组织力量研究PostgreSQL的源代码。目前，开源数据库的市场接受度、应用广泛性，远大于传统的国产软件。

开源是自由精神的传递，但自由一直都是相对的。使用开源软件，或者基于开源研发产品，会不会再次出现被人反将一军的状况呢？这方面暂时不会构成威胁。PostgreSQL全球开发小组正致力于使其永远成为免费和开源的软件。PostgreSQL国际社区每年会定期更新一个大版本，而代码贡献者有500多名，分散在世界各地，同时，也没有一个公司能够负责、支配或控制整个项目。

但是，采用开源数据库同样也会导致一系列的问题。首先，互联网产业的业务流量大、并发高。其次，金融行业需要数据库具备强大的分析能力。因此，如果优化器不是基于自身架构和业务需求，效果就可能不如预期。

那么，现有的商业数据库能不能联通阿里的互联网链条呢？

其实，阿里过去拥有的是亚洲最大的Oracle集群。但当我们提到“棱镜门”时，这个选项就已经被放在了考虑的最末位，终究国产自研才是信息安全的重要基础。

在阿里的版图里，流量一年年地不断上涌，在“双11”等时期还会出现激增，这对数据库而言是极大的挑战。与传统银行、电信等行业在数据库应用方面最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阿里的用户规模、业务量等，几乎是不可控和不可预测的。商业数据库很难进行相应扩展来应对如此急剧增长的流量。

于是阿里迈出了自研OceanBase的这关键一步。人力、财力、物力的投入自不必说，阿里产品所实现的金融级场景，以及年复一年“双11”的大舞台，都为数据库的迭代和通用性转化提供了绝佳的试炼机会。作为优惠和便利的受益者，我们的每一次支付，每一回搜索，每一分丢进余额宝和理财产品里的“小钱”，都在无形中助推了平台计算能力的演进。

随着OceanBase的商用化程度愈发深入，创始人阳振坤展望，在除金融行业以外的多个领域，例如交通、铁路与航天等也都会陆续出现OceanBase的身影。

金融？科技？

由于对资金有严格的监管，金融行业是趋于保守的；而以创新为己任的科技公司，则总在不断进行突破边界的尝试。

最初，支付宝只是淘宝网的一个辅助清算工具，初期交易甚至采用的是人工对账的方式进行。但创始人已经预见，支付宝首创的担保交易模式，将开启一扇花团锦簇的大门。

在尚未获得合法身份的2009年，支付宝就拥有超过2.7亿注册账户，日交易笔数达到500万笔，日交易量超过12亿元。而且很快，牌照就下来了。“这是当时当刻唯一正确的决定。”在支付宝股权变更说明会上，马云表示，如果支付宝没拿到第一批牌照，支付宝将是一家非法经营机构，对于六亿用户和淘宝、数十万个靠支付宝支撑的小网站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2017年，阿里上市。此后的首次集体亮相，马云却绝口否认蚂蚁的上市计划：“蚂蚁还没有做好准备。”从那一年开始，每隔几个月便会传出关于蚂蚁上市进展的小道消息，而蚂蚁官方回复是始终不变的“上市没有时间表”。在不久前，蚂蚁却又大张旗鼓地准备上市了。

当大家都以为蚂蚁上市顺理成章的时候，11月2日，蚂蚁集团实控人马云、董事长井贤栋、总裁胡晓明被四部门联合约谈。紧接着，在11月3日晚间，上交所、港交所先后发布了暂缓蚂蚁上市的公告。当晚，蚂蚁发布暂缓上市的致歉声明。

也是在当天，央行、银保监公布网络小贷新规，对网络小贷公司的注册资本金、业务范围、贷款金额和用途、联合贷款等方面作出新的规定。全国金融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宣布了央行下发的金融科技创新应用测试、安全通用、风险监控三项规范文件。金融科技行业标准正式确立，更强的金融监管终于还是到来了。

蚂蚁的踟蹰和冲撞，并非无迹可寻。“蚂蚁金服”，这是人们更为熟悉的名字，在今年，它被改成了“蚂蚁科技”，真正意图是摆脱身上的“金融”属性。我们知道，蚂蚁依靠云计算搭建了一个可量化的“芝麻信用”平台。金融类业务贡献了大部分蚂蚁收入，涉及理财、微贷、保险等，人们早就习以为常的余额宝、花呗、借呗等，也都属于蚂蚁的金融类服务。此外，蚂蚁还集齐了银行、保险、基金、支付、小贷、担保等各类金融牌照。近几年来，蚂蚁的数字支付和商家服务板块收入占比下滑，数据库等科技类业务占比也不高，也就是说，它远不是单纯靠技术和服务赚钱了。作为“科技”公司的蚂蚁越来越多地沾染了铜臭味，上市被叫停，也正是对搅局“金融”的一个教训。

但无论如何，科技创新不是用来颠覆金融体系的。金融科技公司的身份可以说，是基于信息处理的金融中介，其实本质上还是金融企业。意图以科技之名摆脱金融监管的方式实不可取。对于蚂蚁后续的道路，就在金融监管内按规矩行事也未尝不可，又或者持续加大科技的研发投入和业务营收，用最好的算法、最强的数据库以及最优化的商业链来承载科技之名的重量。

“蚂蚁集团不是因为信贷而伟大”，《蚂蚁金服》一书如是说。其作者由曦认为，长期来看，暂缓上市将在客观上倒逼蚂蚁进一步强化科技的本质、服务用户的本质，而这种“倒逼”，将对蚂蚁的持续创新形成持久的压力。

我们仍然还期待，下个“双11”，阿里产品给我们购物体验会更简单、更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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