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技术的发展会推动政府和社会发生深刻的变化，为了驾驭复杂多变的技术创新，政府需要充分了解新兴技术未来对国防、安全和其他政策领域的潜在影响。这其中的一个关键是需要考虑影响新兴技术的开发、使用和监管不断演变的文化背景，以及它们可能产生的潜在文化变革。在此背景下，亟需研究未来新兴技术的发展如何影响文化，尤其是文化中的信息环境。

一、什么是信息环境？

信息环境包括个人接触信息、参与信息或与信息互动的所有过程，其中包括物质特征（如促进连通性的基础设施）、社会沟通的虚拟信息过程以及决定个人如何接收、处理和利用信息的认知变量。

二、如何理解新兴技术对文化的影响？

尽管很难明确定义和描述文化，但我们将文化概念化为社会群体成员共享的、反映在自然环境中的动态的、不断发展的社会建构的现实。因此，我们将文化变革定义为塑造人们处世方式的共享社会观念、价值观和行为的转变。为了解技术变革对文化的影响，我们制定了一个框架，将技术发展的起源和预期用途及其对文化不同方面的相应影响纳入其中，该框架分为四个步骤：

1. 认识技术作为行为体（actant）的作用：第一步从技术的发展、预期用途、预期用户以及用例如何演变等方面考虑技术的性质。这一步有助于确定技术在创造社会变革中的潜在作用，即技术作为“行为体”的角色。在这一阶段，考虑技术的潜在监管环境也很重要，例如，技术与道德规范、法律法规和立法环境的一致性。

2. 绘制文化地形图：第二步的重点是了解相关人群的文化面貌，包括4个关键领域——文化认同，即一个群体如何自我认同；文化规范，即一个群体接受的、预期的或习惯的行为；文化价值观，即一个群体认为什么是可取的、适当的和好的；感知透镜（perceptual lenses），即个人和社会如何确定关于自己和他人的事实。

3. 技术与文化之间的生态互动：第三步是评估技术变革如何在人与生活环境互动的4个层面上影响文化——作为个体的人（“自我”）、人际或人机互动、大环境（如国家、有形基础设施）、社会领域（如教育和执法）的互动。

4. 文化影响与融合：最后一步是考虑新兴技术是会刺激文化变革，还是会融入现有的文化框架，这是对以上3个步骤的整合

三、信息环境对新兴技术的文化影响有何启示？

我们确定了预计将对未来信息环境产生重大影响的各种技术，包括可能改变人们获取、消费、存储和与他人交流信息方式的技术。然后，我们对6种此类技术，包括自动化信息系统（Automated information systems）、虚拟元宇宙（Virtual metaverses）、增强现实和混合现实（Augmented and mixed reality）、高级连接（Advanced connectivity）、人类增强（Human augmentation）和信息安全技术（Information security technologies）进行了深入分析，以便更深入地了解技术创新对文化的影响。我们发现，采用这些技术会对文化的以下方面产生影响：

（一）文化认同

随着一些技术的成熟，人口和地理上的身份划分的重要性可能会降低。反过来，随着技术促进更多虚拟现实的交流和更身临其境的虚拟互动，跨国和次国家（subnational）文化认同的重要性可能会增加。新兴技术也可能融入文化认同，例如，技术能力被认为是一个人身份认同的重要方面。此外，不同群体在技术使用方面的规范和价值观也会影响文化特性。

示例：人类增强技术与文化认同

人类增强技术指的是增强人类体能或认知能力的技术。未来，这些技术可能会用于改善生理和心理表现（如增强记忆力和其他心理功能），提高服务质量和服务的可及性（如工作场所辅助技术），以及通过脑机接口促进人机连接。随着这些技术更直接地嵌入人类的认知、生理和心理功能，它们可能会从根本上改变人的概念（即“是什么使我们成为人”）以及作为人类或人际建构的文化。文化认同可能会越来越多地与人类的、技术的元素交织在一起，从而引发在多大程度上人类增强技术能够代表人权的问题。随着社会各界对这一问题以及与人类增强技术有关的其他问题形成不同的伦理和文化观点，在不同程度上接受人类增强技术的社会之间可能会出现新的文化鸿沟。

（二）文化规范与价值观

技术变革对文化规范和价值观提出了多重挑战，尤其是在隐私、公平和问责这三个关键领域。我们已经看到人们在采用新兴技术和保护隐私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这是由于在收集和共享数据时，使用促进连接、通信和其他服务的技术工具日益增多所造成的。人们担心在获取先进技术方面可能会出现新的不公平，此外，在问责方面的挑战来自于某些技术对最终用户身份的模糊化，这将模糊了数字空间风险和危害的责任和问责界限。

实例：虚拟元宇宙中的文化规范和价值观

元宇宙由各种应用程序组成，让终端用户在实时和完全身临其境或模拟的现实中拥有代理权，其中包括通过数字孪生促进身临其境的数字人际交流。因此，将自我扩展到元宇宙的虚拟身份上既有社会文化方面的风险，也有社会文化方面的益处。虽然它可能有助于加强隐私和表达自由的价值观，但也可能给暴力或不良行为的问责带来困难。商业公司在管理网络空间（包括元宇宙）方面不断演变的角色可能会加剧这些风险。虽然一些技术进步有望提高最终用户的代理权和自主权，但另一些技术进步则使主要商业行为者能够对网络空间有更多控制，从而限制了最终用户的代理权和自主权。

（三）确定有关社会和文化的事实

新兴技术可能会放大影响个人处理信息能力的认知偏差，这可能会使个人和群体更加难以确定和认同有关自身及其共同经历、身份和文化接触的事实。这一趋势源于多种因素：a）技术使信息环境日益定制化和个性化；b）在虚拟现实或增强现实空间中存在内容审核的障碍；c）数字现实与非数字现实更紧密的结合可能会影响终端用户区分现实；d）个人信息环境中人工智能生成的信息越来越普遍。

实例：自动化信息系统如何影响社会和文化事实

自动化信息系统可自主收集、处理、存储、分发和/或生成信息，包括可自主生成从书面文本到视听格式等各种信息的系统。这些系统对个人或群体确定事实的能力提出了多重挑战。首先，自动化信息系统可以更快地生成信息，从而增加了个人或群体为辨别真假而必须浏览的信息的数量和复杂性。其次，随着基础技术的成熟，自动化信息系统生成的信息也会变得更加真实，因此很难与人类编辑的内容区分开来。如果没有可靠有效的检测和评估框架，专家们预计会出现“真相危机”（truth crisis），即由于人们无法区分真假信息，因此大大降低了对客观事实感知到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个人可能不再重视信息是否真实，而只关注与其现有态度和信念相一致的信息。

（四）新兴技术与社会活动

新兴技术既有增强社会活动的能力，也能制约社会活动，而社会活动在促进社会文化变革（如通过宣传）方面至关重要。虽然社会活动可以利用新兴技术促进社会文化变革，但政治制度或其他行为者也可能将技术作为武器来对付社会活动，阻碍其促进文化变革的能力。

四、新兴技术如何促进文化变革？

尽管新兴技术可能会对文化产生广泛的影响，但并非所有技术都会导致文化变革。事实上，有些技术会融入现有的文化框架，用户会利用现有的文化框架（如规范和价值观）与技术互动。然而，我们发现，在个人和社会与新兴技术接触的不同层面上，以下几个领域会产生文化变革：

（一）在个人层面

技术进步（如人类增强技术）可能会引发对人类身份的根本性质和人类经验的生物学基础的质疑，一些专家特别指出，人类增强技术会使身份观念与技术功能交织在一起，导致社会文化受到破坏性影响。

（二）人与人之间或人与技术之间

文化变革可能源于人类体验或信息流的个性化与群体界定共同文化之间的矛盾。由于新兴技术有助于根据个人喜好定制信息空间，人们可能越来越难以识别和商定物质、社会、政治、经济以及文化的事实。

（三）个人与大环境的互动

一些新兴技术可能会将人际互动从物理世界转移到虚拟世界，增强现实、混合现实和虚拟现实的广泛应用可能表明，技术对人与环境互动的许多方面都产生了重大的调整，从而影响到个人与物理空间、基础设施的互动和关系。人类活动越来越多地转移到虚拟空间，这可能会侵蚀实体艺术（如建筑）的文化价值，同时也会通过技术整合和连接改变城市等实体环境的构成。

（四）跨越不同的技术领域

文化变革也可能源于新兴技术的快速创新和采用，随着社会各机构努力将技术变革纳入现有的文化框架中，或使行为规范和规则适应新兴技术的能力和用途，技术的文化融合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这可能会增加新兴技术产生以技术为媒介的文化变革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