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科技的六个基本视角
添加时间:2021-01-15 点击次数:299
引言:视角是一个物理学概念,是指从不同的方向观察物体的角度。延伸到社会学意义上,指观察事物、分析问题,以形成认知与观点的立场。
无论物理学意义、还是社会学意义,认识任何事物都需要视角,不同的视角会得出不同的认识;以丰富的视角去观察复杂事物,才会形成更为全面、更符合实际的认识。
对于科学技术的正确认识,就需要多视角。本文提出认识科技的六个基本视角,分别是:文明形态视角,历史演进视角,现代工程视角,产业发展视角,创新路径视角,研发策略视角;并着重以航空为例,阐述我的观点。
何为文明?文明,是使人类脱离野蛮状态、有利于认识和适应客观世界的一切行为的集合,是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精神创造与物质创造的总和。创造和传承文明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生物的最显著特点。
按历史进程,文明可分为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按地域特点,有东方文明(华夏文明)、西方文明、印度文明、阿拉伯文明等,以及由多个文明交汇融合形成的俄罗斯文明、波斯文明、大洋文明和东南亚文明等。
按作用属性,分为科技文明与艺术文明。这里的科技文明取广义概念,包含科学和技术,前者解释已有的世界,后者改造旧世界或创造新世界。艺术文明是为了满足精神享受而产生的, 其内容是描绘一个想象中的世界。
科技文明的兴起,极大地改变了人类过去几千年的思想方式、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造就了人类作为整体存在的新基础,形成了世界范围现代交流的统一性。科技文明带来了巨大的福祉,开辟了广阔的前景,同时也带来弊端与灾难,如把科技用于屠杀同类,用于无节制的掠夺,用于有违伦理的创造等等。因而,有良知的科技工作者的一份道义责任是,光大科技之正面效应,而抑制其负面作用。
现代科技文明形成于15世纪的欧洲,经过17至18世纪的准备和发展,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因近代资本主义工业经济和政治体制以及各种现实利益的驱动,与西方的精神文化传统交织而勃兴,产生了全面进步。
科学有多种分类,其中一种分类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形式科学,三者并立。自然科学解释和改变客观世界,社会科学规定和改良社会和人类的主观世界。形式科学主要包含数学与逻辑学。形式科学既为自然科学、也为社会科学服务。例如,数学在社会科学中的广泛应用,使其向定量与精确化方向发展。
当今科学的分类在模糊化,科学门类在融合发展。自然科学的一些方法和工具向社会科学转移。自然科学领域则出现大量边缘、交叉、横向、综合学科,成为创新的沃土。
在现实生活里,在使用“科学”这一概念时,人们常常约定俗成地使用狭义的概念,即只指自然科学。本文以下内容亦如此。
与科学密切相关的技术,是指人的技能的延伸,是为完成特定任务所需要的方法与工具的总和;按法国狄德罗给出的定义,“技术是为某一目的共同协作组成的各种工具和规则体系”。
科学与技术的关系密切,由于其共进和融合,常常难以分清,以致造成现代语境、尤其是中文语境里的“科技”概念。在社会学意义上几不可分,人们在许多场合将其作为一个整体看待。但就其实质,在功用与属性上,科学和技术是不同的。
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里,科学和技术以自己不同的特点与样式,发挥着各自不同的作用。一般说来,科学作为理论先见,出现在技术创造之前,对技术的发展起引领作用。
科学呈现无目的性、非功利性,由兴趣与好奇心驱动;说“科学无国界”,由此而来。而技术有鲜明的目的性、指向性、功利性,技术成为生产力诸要素中最活跃的要素之一。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本质上是强调技术的作用。
【小结】从文明形态看科技——纯科学的发展相对滞缓,工程性科学(工程科学、医学科学等)相对活跃,而技术的发展呈现旺盛的持续繁荣。科技文明形态还在继续发展,科学和技术各得其所,相得益彰。我们需要以工程科学研究与系统性技术开发为重点,为科技文明生态的健康和丰富做出贡献。
认识科技的一个重要前提与视角是知晓历史演进。知道从哪里来,现在处于什么位置,方能明确去往哪里,以及选择什么样的路径。
近代科学最重大的突破发生在物理学和生命科学领域。物理学革命性突破的标志是20世纪初爱因斯坦创立相对论,揭示物质、运动、时间、空间的统一性以及20年代德布罗意(法)、海森伯格(德)和薛定谔(奥地利)等创立量子力学,揭示微观世界的基本规律。生命科学革命的标志性事件是从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末,克里克(英)和沃森(美)等,把遗传学从细胞水平推进到分子水平,证明DNA是遗传信息的载体,发现DNA的双螺旋结构,揭示遗传密码的奥秘。
也可以从工业革命的进程看科学与技术的演进规律。迄今人类的三次工业革命分别起始于18世纪70年代、19世纪70年代和20世纪60年代。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是蒸汽机(被称作“万能的动力”)的出现,第二次是电力的发现和大规模应用,第三次则以核能、计算机、航空航天和遗传工程为标志,同时还带来包括自动控制、遥感、激光、合成材料等现代科技的大发展。
在评说三次工业革命时,有两点需要特别注意,第一,科学为工业革命所做的准备,第二,能源与动力是革命的根本动因。没有牛顿三大定律、热力学四大定律、麦克斯韦方程组以及诸多数学工具在前奠基,就不可能有之后的群体性技术突破发展。
以航空为例。第一次工业革命及此前的漫长积累,为航空器的出现做了科学准备,展示出用人造机械实现飞行梦想的曙光。呼啸而来的第二次工业革命,为航空科技的跃变做好了工业基础与技术工具的准备;内燃机和燃气涡轮发动机的先后问世为人类的飞翔完成了动力准备,开启了航空活塞时代和喷气时代。而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四大标志里就有航空航天大发展(另外三项是核能、计算机与遗传工程),迄今方兴未艾。
有史以来,人类研制生产的飞行器无非四类(定翼、动翼、浮空器和火箭)。支撑其不断发展进步的是一个宏大的航空科技体系,包括航空科学与航空技术两个组成部分。一部航空发展史,就是航空科学与航空技术互动发展、交相辉映的史诗般进程。
一批伟大的航空科学家在不同的历史年代,用他们独特的智力劳动,探究实现和改善飞行的科学途径。在20世纪上半叶,现代航空科学体系应已基本建立,美国的惠特科姆也许是离我们年代最近的一位航空科学创见者。此后,鲜见重大新科学成就。似乎一下子枯竭了,抑或科学基础的创立已几近完善。
航空器属机械装置,其主要基础科学学科是力学、数学以及二者的结合。其中,多数定律和定理并非因航空航天而发现或专为航空航天而生,但对于航空航天至关重要,且因航空航天的应用研究而获得更大发展,其中有一部分发展成为独立分支学科,如空气动力学、飞行力学、结构力学与强度理论、工程热力学以及火箭推进理论。航空科学仍将继续进步,但将在一个更宏大的科学体系里,在与基础学科、新兴和交叉科学的交互作用下,获得新的突破,如反重力理论、新推进原理及仿生飞行学等。
科学揭示规律,科学指明方向,但科学不会自发地生成技术,技术必须依靠像莱特兄弟这样懂科学的聪明人、勤奋者、勇敢者,去探索、去发明、去创造。技术的鲜明指向性、目的性,决定了技术是解决现实问题之道,这也正是技术的神奇之处。在航空科学的指引和相关科学成果的支撑下,近现代航空技术呈群体突破、体系性发展的态势,一个完整的航空技术体系业已形成,并还在快速进步中。与科学史相比较,技术史呈现不一样的风貌。如果说航空科学史是巨擘擎天,那么航空技术史则是星光灿烂。
历史已经进入21世纪20年代,航空技术仍在快速发展。在飞行器总体设计、高效气动、智能结构、宽频全方位隐身、与网络交融的航空电子系统、综合能量与多电/全电化、故障预测与健康管理(PHM)、材料/制造/试验等传统技术领域,革新性进步在持续发生。而在高超声速飞行器、高端无人系统、新能源新样式航空动力、新原理新概念布局、人工智能与自主控制、纳米与超材料等新材料、智能制造与增材制造、信息与量子应用等领域,一些有可能带来重大的、甚至是颠覆性影响的创新技术正在孕育和发展。
【小结】从历史演进的视角看,在科学的导引和旺盛需求的牵引下,开发创新技术、促进技术进步是创造新历史、迎来新辉煌的主战场。任何时候都不能鄙薄技术,尤其是在强调科学与基础研究重要性的时候,不能走到另一个极端。有一种观点,似乎只有科学突破,才是原始创新,技术自身则不能,这是片面的,也是十分有害的。
在多数情况下,工程是指,通过一群人的有组织活动,将某个(或某些)现有自然物或人造物,转化为具有预期使用价值的产品的过程。工程的普遍性内涵主要包括:工程是指向目标的,工程是有组织的活动,工程需要各种准备和管理,其中技术准备与管理是最基本的,尤其是建造结构与功能复杂的产品。
现代航空器研发是充分体现这些内涵的典型过程,科技发展工作是为其所做的全部准备活动之基础性部分。要以工程为视角组织科技发展工作。当我们的工程进展卓有成效时,一定是在这一点上做得比较好,反之,则是做得不够好。
科学与技术是工程的两大支柱。如果把现代工程比作宏伟的大厦,科学是地下的基石,多数时候人们看不到它,但没有基石的大厦注定盖不高,也是不牢靠的。而技术是工程的直接推动力,技术和技术体系使得工程的框架和细部逐步展现,并最终得以完工。
工程和技术两者的结合,便产生了工程技术的概念,即:工程技术是把技术成果用于研制与生产过程,以达到预定目的的手段和方法的总称。其基本任务是解决工程问题;基本特点是目的性、实用性、多元性、可传授性、综合性和经济性。这些特点反映了工程需求的本质特征,体现出客观和主观、自然规律和社会经济规律、局部和整体的辩证统一关系。
以航空航天为例,航空航天工程技术是在人类实现飞行梦想的伟大实践中,通过不间断的发明和创造,而形成的研发、生产和使用飞行器产品的手段、方法、工具和技能的集合。航空航天工程技术集中了众多科学技术领域的成就,经过先驱者和杰出人物的建树,经过从业者的奋斗与积累,构成了完备的体系,并还在快速发展。在其直接支撑下,各类飞行器相继问世,性能不断提高;人类取得大气层内活动的愈来愈多的自由,并向着大气层外与更深远的空间进军。
现代航空航天工程的实施与完成,不能依靠单项或某些技术的支撑,而必须依赖工程技术体系。其中,最基本的是设计、制造、材料、试验及系统工程等。随着原始创新需求的日益急切,需要关注影响未来的新技术,特别是前沿技术的发展。现代航空工程的发展仅百余年历史,21世纪的航空事业还将高歌猛进,我们需要积极推动工程技术体系的发展,密切关注与获取具有应用前景的相关技术领域的成果,不断把事业推向新高度。
【小结】从现代工程视角看,科技发展的基本任务是解决工程问题,以满足产品开发和产业发展的需要;核心任务是:构建工程技术体系,配套开发和应用先进与适用技术;有重点、分阶段突破关键技术,适时做好新产品开发的技术准备。
什么是产业?产业是指一种经济形态,是有效运用资金与劳力,从事物质产品生产或提供劳务活动的集合体的泛称。在特定的社会环境里,众多劳动者面向需求,通过运用技术和有序协作,去生产出各种产品,并将这一过程里形成的生产力连同生产关系一起,构建起一个又一个产业;而众多产业的集合,则形成恢弘壮美的人类物质文明。
大规模的产业发展与产业划分始于工业革命;尤其是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产生了以规模化批量生产为特点的工厂,取代以往家庭式、作坊式生产,工业成为国家生产和劳动力就业的重要部门。随着诸多科技突破和进展,新兴产业不断出现并得到发展。
世界范围的航空产业诞生于第二次工业革命之中。令人惊叹的是,在这段只有百余年的短暂历史里,一个辉煌的现代航空产业形成,并正以旺盛的活力继续发展。航空产业是第二和第三产业的混合形态,主要包括航空装备制造与维修、航空运营与服务等。航空产业诞生仅百余年,从发展进程、带来福祉、创造效益和发展潜力看,是名副其实的朝阳产业。如果一定要把航天看作一个独立产业形态的话,它的出现大约比航空产业晚半个世纪。
经历百年发展的世界航空产业可大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产业初创期,对应从20世纪初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40年。在科学技术和市场力量(军事需求是一种特殊市场)的双重推动下,初始并不被人看好的航空器迅速成为商业潜力彰显的交通工具,并成为大显神威的重要军事装备;随着技术的进步,喷气时代的开创,孕育了航空产业规模化壮大的新时代。
第二阶段为产业大发展时期,从20世纪40年代到1991年苏联解体。这是航空产业辉煌发展的半个世纪,伴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大部分进程。二战开启产业大发展之路,战争结束后的产能利用和军事技术的溢出效应,带来了民用航空的大发展;持久的冷战再次刺激军事航空的发展,促成了产业规模的再提升。
第三阶段为产业的整合垄断期,从1992年至今,已大约30年。这个阶段仍在持续。苏联阵营解体,冷战结束,这一重大政治军事变革给世界航空产业发展带来深刻影响。军事对抗的改变使军用航空更加重视体系化、有效性和成本可承受性,而民用航空则在社会经济生活需求的引领下加快绿色、经济、定制与个性化发展;航空产业在继续扩张发展。
在上述阶段划分的认识基础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航空科技所产生的巨大作用,所有产业发展的规模性与社会性重大事件,几乎都是因科学与技术而催生的。
从20世纪末以来,航空产业成为对世界经济影响最大,也是最具活力、最重要的产业之一。据蒂尔集团和空气动力咨询公司联合发布的《全球航空航天产业规模与国家排序》报告,2017年全球航空航天产业总规模8380亿美元,美国占49%,为4094亿美元。法国居第二位,为690亿美元,占8%;中国居第三位,为612亿美元,占6%。第四至第十位依次为:英国、德国、俄罗斯、加拿大、日本、西班牙、印度。
当今的世界航空产业格局处于美国一强独霸的状况,中国虽已冲上第三位,产业规模尚不及美国的八分之一。但长期向好的趋势不变,中国航空产业的未来可期。据2020年8月10日,《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单发布,AVIC以659.09亿美元营业收入排名第163位,连续第12年入榜;在世界航空航天企业分榜单上,位居第4位。2019年,中国航空运输业营收超万亿,完成运输总周转量1293.25亿吨公里,居世界第二位。
随着国家综合实力的提升,以及政府作用的加强,中国航空产业正迎来大发展的历史良机。在转变发展方式、实现自主创新和自主配套的模式之变中,在建成高端“中国制造”“中国创造”的世纪之战中,政府和全社会都应更加重视航空产业。如能上下同心,行业内外戮力奋斗,有理由相信,在21世纪中叶,当建国百年时,航空强国的梦想能够实现,中国将成为挺立在世界前列的航空产业鼎盛的国家。
【小结】科技工作者必须关心产业发展,自觉地把自己的研究工作同产业发展相联系,更多地从产业视角去规划和进行技术研发。当前,航空产业发展迫切需要两大突破,一是突破天花板,二是突破瓶颈。天花板主要指产能的约束和成本控制的乏力。瓶颈主要指动力、芯片、基础材料等自主保障的短板。应优先安排“两大突破”相关项目,尽快予以解决。
为实现强国目标,为创建新科技文明形态、满足产业发展和复杂工程需要,必须解决路径问题。这里,提出三个概念,与大家讨论。分别是:渐进与跃变,物理与非物理,创意与成长。
第一, 关于渐进与跃变
渐进式创新是指在原有技术体系基础上的进步,一般指对原有产品或技术的改良、改进性发展,以使其更加完善,性能或能力得到提升。渐进式创新常常是问题驱动型的,即为解决问题而创新。渐进式创新投入少、风险低、见效快,但是其进步的幅度相对较小。渐进式创新主要靠传统技术领域的持续进步来推动。如在航空领域,我们常将传统技术领域分为气动、结构、动力、机载、武器、材料、制造、试验等,在每一项传统技术领域中,不同时期、不同阶段都会有创新热点或重点。以气动为例,当前重点是主动流动控制、新布局、层流减阻技术等;在结构方面,重点是多功能与一体化结构、大尺寸整体结构、变体结构等;在动力方面,重点是变循环/自适应发动机、电推进/混合推进与分布式推进,以及氢能推进等;在机载系统方面,重点是不依赖卫星的导航、多域多传感器探测、飞机能量优化技术等;在机载武器方面,重点是激光武器、微波武器、分布式制导武器技术等。随着这些技术的突破、成熟和工程化应用,可持续推动航空产品的发展。
跃变式创新是指采用有别于传统/经典的新原理或新方案,使产品的使用方式与效果发生根本性改变。与渐进性创新不同,跃变式创新强调显著或跨代进步的效果,跃变式创新主要依赖前沿/颠覆性技术而获得,其风险大,所需资金较多,所需时间也较长。而具有跃变效果的新技术一旦工程应用,可使产品性能、成本、可靠性等,相对原有的技术形态产生跨越式提升。
我们需要对前沿/颠覆性技术做出界定。前沿技术是同现实的实用成熟技术相比较而存在的。前沿技术可定义为:代表特定范围或一个领域发展方向、公认其具有先导性引领作用,但尚未达到高成熟度的技术。而颠覆性技术是指能改变某一行业主流产品和市场格局,或改变某领域“游戏规则”或操作方式的技术。颠覆性技术常常也是前沿技术。
颠覆性技术有多种来源,但主要来源有两个,一是相关基础科学和前沿技术的突破,提供了全新的原理和基于新原理的原创性技术,或为原先难以实现的技术提供了新方法和手段。二是基于传统专业技术、成熟技术的重大改进,经集成、嫁接、转移或扩展应用,使技术方案得以实现,产品性能得到质的跃升。
在航空领域,飞行器隐身属前者,而后者的典型案例是高超声速技术,集布局(如乘波体、翼身融合、升力体、对称锥形体等)、动力(如超燃冲压、涡轮基或火箭基组合循环、脉冲爆震和新概念组合发动机等)、结构与材料(长寿命、高可靠、耐高温结构及其所需材料)、飞控(极大包线、跨速度域飞行控制)等为一体,形成了一个具有颠覆性作用的新工程技术群,而被广泛认为是航空发展史上又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阶跃性重大进步。
为了完成从跟踪学步到独立自主发展的转变,必须关注和大力加强颠覆性技术发展。由于技术发展有一个成熟期,处于前期的萌芽与初始状态时,具有不确定性,应用效果多在后期、即成熟期才得以体现,而为了抢占先机,人们希望能够在技术成熟曲线的前端就尽可能早地识别其价值,这带来了预判和识别的难度与风险,但又是我们必须接受的新挑战、新使命。
第二,关于物理与非物理技术
物理技术与非物理技术是技术的另一种分类法。虽然并不常见和常用,但对于全面理解科技工作含义,做好发展规划有一定的实际意义。也有学者称其为自然技术和社会技术。什么是物理技术呢?遵循物理原理的技术就是物理技术,例如,包括平台与载荷的各专业技术,都是典型的物理技术。与之相对应,无物理原理可遵循、基于过程的技术为非物理技术,如信息应用技术、系统工程、项目管理、知识管理、适航管理等。物理技术和非物理技术常常难以分清,但后者确实为技术,而且越来越重要,形态也越来越独立。
我们现在须臾不可离开的软件技术该如何归类呢?是物理技术,还是非物理技术呢?我的认识是,两者兼具。某软件为特定系统服务,或直接嵌入物理系统,可将之归入物理技术。如果不是这两种情况,软件技术则更多地呈现非物理技术的属性,如广谱应用的工业软件、大量的管理类软件等。
也有人把工业软件分成三大类,第一,工具类,如设计、仿真、工艺、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第二,工控类,包括控制运行、采集数据等,第三,管理类,此类软件范围甚宽,包括工业互联网、企业运行管理门户、资源计划、制造执行以及IT/OT的集成与贯通等。
第一、二类的一部分共性软件和第三类的全部,应视为非物理技术。基于过程的非物理技术,更多地与通用工具、环境、模式或管理相关联,多以广义软件(计算机程序、整体解决方案、业务流程、标准、规范等)的形态出现。从这个视角看,工业化和信息化深度融合,是解读这一认知的典型用例。
工业信息化的技术含量甚高,但它并不隶属于某个具体型号,不直接作用于物理产品,其主体当视为非物理技术。此外,基于模型的系统工程、面向设计研制的知识管理、智能制造中的组织与流程再造等,亦属非物理技术范畴。以智能制造为例,除了具体的设备、流水线、传感器等以外,必需更新提升的产品全寿命周期管理(PLM)、企业资源计划(ERP)、制造执行系统(MES)等,对于实现智能制造目标至关重要,其重要性甚至超过某些物理技术。
应该看到,在物理技术持续、大面积革新以至革命性进步的同时,非物理技术也呈现多层次、多色彩的飞速发展,并且日益展现两者相互支撑、相互推动的发展格局。要把对此现象的被动认识和适应,变为主动调整与变革,自觉地关注非物理技术。当前尤应重视工业软件的自主保障,应从上到下、分层次、分类型地规划、开发和推进应用。
第三,关于创意与成长
什么是创意?创意就是创造意识或创新意识,是基于个体或集体的特殊性认知,所衍生出的一种直觉或行为,从而导致与众不同,或与前不同的新设计、新方案、新方法。我们正处于激情迸发的创意时代。没有创意,就没有科技创新,就没有新商业机缘与新经济模式。蓬勃萌生的创意,是推动科技对资源的整合,生活和艺术的交汇,浪漫和理性碰撞的原始动力,是产业发展能量之源。在创意科技和创意经济方面,乔布斯(1955-2011)堪称典范。他在56年的短促生命里,把自己的丰富创意一个个付诸实施,一个个不同凡响且又商业成功的新产品问世,缔造了辉煌的苹果王国。他的创意之多、之独特,他的决策之正确、之毫不妥协,被随后的实践成功一次次证实,也造就了他的英名与一世伟业。
乔布斯的成功告诉人们,谁拥有了具有发展前景的创意,谁就有可能打开和拥有一片新天地。在创意经济时代,市场往往不是靠传统的调研手段与数据分析得出来的,而是靠耳目一新、横空出世的新产品、新功能、新服务激发出来的。正如在回答记者关于做不做市场调研的提问时,乔布斯答道:贝尔在发明电话之前做过任何市场调研吗?
当然,除了像乔布斯、马斯克这样的创意大师,更多的是普通的聪明人和有心人,他们因敬业与勤奋,或纯粹好奇,而生发出灵感,此类创意的总量更大,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要认识这种现象的普遍性,以识人的慧眼,发现和珍惜人才,关心身边凡人提出的有价值的创意(就像对待出名前的乔布斯、沃兹那样),给他们以足够的尊重与信任,并以适当的程序和必要的资源,支持他们,宽容失败,鼓励进取,从中找到商机与前路。
在工程科学和前沿技术研究领域,尤应理解灵感瞬间性、方式随意性、路径不确定性的特点,允许自由畅想、大胆假设和认真求证。为把这种“理解”和“允许”落地,连同前述的来自更广大民众的创意,变为实实在在的创造性科技活动,必须革新理念,变革现状,从组织和程序两个方面,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
在“组织”方面,可在充分考虑国情军情的前提下,赋权或强化对原有相关组织的授权,行使类似DARPA技术办公室那样的责任,军方已经在探索和施行这种做法。相应地,大型国企也应在总部层级设立类似责任机构或职能。要广开言路,知人善任,选拔一流学者和专家进入项目策划和批准者的行列,使他们成为技术创造活动的灵魂。
在“程序”方面,应尽快建立完善激励和保护创意创新、奇思妙想的制度,让鼓励和推动创意具象化,使其中一部分能循序进化为方案、技术、产品、商品,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氛围、一种文化和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一般说来,那些朦胧的创意往往经受不住程序性拷问和审查。创意之初,最需要雪中送炭式的支持,就像当年惠普公司设立探索者俱乐部和斯坦福大学创建把学生创意商品化的工业园区,成就了乔布斯的创新之梦那样,经由简洁合理的程序与方法,让需要获取资源、渴望得到支持的人们如愿。
【小结】从创新路径看科技,我们当然希望跃变式创新,但这需要预判、识别和培育新技术,不仅要关注物理技术,还要支持非物理技术的发展,尤以工业软件为要。我们还应该从身边做起,理解和支持创意,让鼓励和推动创意的具象化、方案化、产品化成为一种习惯、文化和一套行之有效的机制。
两条战线作战,就是既要开展渐进性创新,又要开展跃变性创新;用两条战线的两种创新,交织演绎出科技发展的主旋律。前者是为了获胜于今,后者是为了赢得未来。两种创新,需同步规划,统筹安排,并采取不同的管理程序与方法,协调推进。
两种组织样式,是指通过全社会组织和企业研发两种组织样式,有序分工,各领使命,共同推进我国科技发展的整体进步。两种组织样式可以分别导引出所谓“大科技”与“小科技”。
大科技——就是以政府为主导,站在国家层面,以国家研究机构与高等院校为主力军,开展基础科学、跨界/跨域科学研究及共性与基础性技术研究,重点部署与组织具有重大意义、对各行各业提供支撑的国家级研发项目,包括材料、芯片、先进装备等的攻关与能力提升。
小科技——是指企业针对本领域与相关领域的发展需要,开展以实验室和研究所为战场的针对性研究与开发。企业不可能包打天下。企业是不是应该把科技工作向前端的科学与基础研究延展,如华为那样?当然应该,但这是有条件的。作为一个企业的科学关注和基础研究投入,必定是瞄准本领域的市场需要和产品发展的,高下之别在于看得有多远、看得是否足够准,而不与工程研制挂钩的普遍性科学研究一定是由政府去组织和推动的。
不管采用哪种组织形式,在两条战线上驱动创新活力涌动的最重要活动是对新技术的研究与开发,这需要做出预判。有了预判,才能有合理的安排。在科技工作中,应大力加强对新技术、特别是前沿技术进展的辨析与预判,进行迭代、滚动、周期性、专题性持续研究,将其作为一项经常性、战略性工作,在不断加深认知、获得共识的基础上,及时布局。
当前,我国航空事业发展面临的主要矛盾在于旺盛需求同自身能力不相适应。既要在传统产品领域,迎头追赶,满足急需,又要在影响未来的新技术领域,有所突破,增加储备,谋求跨越和超越发展。为提升自身能力,需要对科技工作的诸多方面做出统筹。一个基本判断是,目前更多的是依靠技术进步,而不是基础研究带来的原理性突破。军机和民机、飞机和发动机皆如此。首要任务是从速解决那些关键技术问题,解决造出来、造得好、成本可控、批量稳产等问题,依托国家基础工业的强力支撑,尽快形成高水平的自主保障能力。
【小结】从研发路径的视角看科技,我们在抓技术、满足一线需要的同时,也要开展必要的基础研究,以赢得未来。一个有希望的国家、民族和行业,在基础研究领域一定是充满活力的。但术业有专攻,各行各业情况也并不一样,应该根据自己的实际,确定正确的发展道路,实行合理的决策部署。一般说来,基础研究的主力军应该是国家级科研机构和高等院校。企业只在那些关乎自身发展的领域里,向前端的基础研究适当延展,更多的是开放式的关注、识别与获取适用成果。可以直接部署、开展研发,或以经济手段拥有而享用,也可联合开发以分享,进而加快产品化、商品化、产业化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