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近日，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发布了一份题为《态势感知、新兴技术与战略稳定》（Situational Awareness, Emerging Technology, and Strategic Stability）的研究报告。该报告由曾负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问题的美国前任助理国防部长帮办、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核问题项目主管高级顾问拉贝卡·赫斯曼（Rebecca Hersman），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核问题项目协调人兼研究助理伯纳德蒂·斯塔德勒（Bernadette Stadler）等人联合撰写，重点分析了态势感知领域出现的新兴技术对战略态势感知生态系统的影响，以及可能给战略稳定带来的风险。报告主要内容编译概括如下：

战略态势感知生态系统中出现的新兴技术

当今的战略态势感知生态系统包括各种平台、传感器及支援能力，通过复杂的计算机通信架构形成网络。而新兴技术不仅可以影响态势感知工具所依赖的平台，还可以影响态势感知工具本身，以及数据收集、传输与分析的方法。这些技术包括：

无人驾驶运载器

主要包括自主或半自主操控的空中、水下、地面及地面运载器。其中，遥控飞机等半自动驾驶航行器可进行微小的自主调整，但在整个飞行过程中需要人工操控，而全自主系统可适应不断变化的情况并在无操作人员直接指控的情况下实现指挥官的意图。无人驾驶运载器可以将传感器投送到非常靠近目标的地方，以确保这些传感器能够获得防区外侦察能力无法获得的预警以及体现对手行动与意图的情况。此外，无人驾驶运载器不会将人力资产直接置于危险境地，因而可以在冲突或危险的环境下使用。

平台控制与信息支持

包括可自主进行复杂数据分析与决策支持的人工智能系统。计算机处理能力的提升以及对人工智能研发的大量投入使人工智能成为战略态势感知及其他领域的新生游戏规则改变者。新兴的人工智能技术将允许自动驾驶车辆完成一系列任务（从自主导航到实现“蜂群”组网），从而实现大量无人驾驶运载器之间情报共享与任务分配。人工智能还可以用于快速分析大量信息。平台控制与信息支持还包括即使在冲突环境下仍可实现信息传输并对战略态势感知平台进行控制的强大通信链路。

传感器

指可以搜集目标信息的设备或设备组件，包括从激光雷达（LIDAR）与雷达（RADAR）到生物与量子传感器等所有设备。虽然这些传感器中有一些早已存在，但技术发展提升了传感器的精准性、灵敏度、分辨率及耐用性，并使其小型化。这些技术进步扩大了传感器的应用范围，某些技术还是首次被用于军事目的。例如，光学传感器的小型化使小型卫星的开发成为可能，这些小型卫星能够以足够高的分辨率捕获图像，以补充甚至取代精密仪器拍摄的图像。此外，遥感技术的发展提供了全新的能力。例如，变化检测软件（change-detection software）使合成孔径雷达可以探测移动目标。

网络作战能力

包括可访问和搜集对手计算机网络中的信息的软件和硬件。虽然网络攻击和网络间谍活动并不新鲜，但民用设施及军事作战能力的网络化程度日益提高，使其更容易受到网络攻击。与此同时，计算机处理能力的提高以及人工智能的发展使网络间谍活动及网络作战对战略态势感知更加有用。通过侵入对手的计算机网络，可以洞悉对手的行为、意图和决策，而这些是传统战略态势感知搜集手段所无法获得的。

电子战技术

该技术可用于搜集电磁频谱传输的信息，或阻止信息传输。军事能力越来越依赖无线电、雷达及红外技术，因为这些技术主要用于通信、数据传输、指挥和控制，以及定位、导航和授时。因此，在网络化战场上，搜集信息或降低、袭扰和拒止对手的电磁发射能力将变得越来越重要。这促使各国投资发展先进的进攻性和防御性电子战系统，并将这些系统整合到军队的各个方面。先进的电子战系统可通过监视甚至拦截对手通信来提升一国的战略态势感知能力。这些技术还可用于干扰对手的电磁通信或电磁信号，以降低对手的战略态势感知能力。

太空平台

即部署在太空的技术，可用于增强或降低对手的战略态势感知能力。近年来，商业现货供应的卫星部件（即立方星）的开发以及传感器技术的小型化使各个国家和公司能够更经济、更快捷地发射太空资产。易于部署且价格低廉的太空资产的出现有助于重复部署或替换数量有限或易受攻击的太空资产，并增加对优先战略态势感知目标的监控。

新材料

包括具有特别属性的合成材料，可用于执行态势感知任务，以及制造新型平台。新材料可确保完成以往无法完成的任务。例如，安插在对手内部的传感器能够搜集以往被对手阻断的数据。同样，如果新材料被开发出来，如超高温陶瓷（UHTC），将给高超声速飞行带来革命性变革，可用来制造高超声速侦察飞机，不再受对手防空系统的威胁。

新兴技术对提升战略态势感知的促进作用

技术进步正在改变战略态势感知，使其能够更快、更可靠地提供更好的信息，以达成更大的战略效果。新的战略态势感知生态系统不仅能够帮助决策者探测和应对战略攻击，甚至可以通过运用多种新兴技术以及将这些技术融合在一起所形成的网络效应，来预测和预防战略攻击。未来的战略态势感知架构有可能为决策者提供前所未有的洞察力，使其能够感知对手的能力、行动和意图。具体体现在：

位置与距离

即提供有利的探测位置及探测距离，可在新的位置搜集信息，以及可从距离目标更远或更近的位置搜集信息。例如，超高空无人机和伪卫星提供了一种介于传统无人机及卫星之间的独特监控距离，可用于观测战斗空间。同样，无人潜航器提供了探测潜艇的新途径。

速度

可缩短掌握对手行动或决定采取行动，并向决策者传递该信息的时间。其重点是最大程度地缩短观察、定位、决策和行动的时间。一些侧重于快速获取和分析信息流的技术可用于提高行动的速度。例如，人工智能可以以更快的方式处理大量信息。

不可探测性

即被对手察觉的程度。下一代隐身能力可以使无人机或有人驾驶飞机飞越一国目标上空而不被发现。同样，一些网络功能可以在搜集对手信息的同时，几乎无法被检测到。

精确度

即提高所搜集信息的详细程度和质量，或提升对所搜集信息的信任程度。传感器技术的发展有助于提高探测精度。例如，高光谱成像技术可用于进行变化探测和运动分析。虽然红外或多光谱传感器可以显示关注目标，但高光谱成像却可以提供以往无法达到的细节，包括物体的材质、颜色甚至湿度。

持久性

即提高持续开展数据搜集的能力。例如，伪卫星不仅为运营商提供了无人系统所具有的机动性，而且还提供了卫星的持续覆盖性。它可以持续部署三周以上时间，并且能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数据传回运营商。包括无人潜航器在内的其他功能可长时间在对手潜艇巡逻路线附近游弋，以搜集对手活动模式的相关数据。

弹性及可靠性

即提供在冲突环境下使用冗余和强大的态势感知系统的能力。例如，发射由几十甚至几百颗微卫星组成星座，以完成以往由一套精致系统完成的任务。由于这种微型卫星星座具备可分解特征，因此即使有些卫星受损或被摧毁，这些星座依然能够继续遂行任务。

新兴战略态势感知能力对战略稳定造成的负面影响

如果能够让决策者更清楚地了解危机发展态势并降低误判的可能性，那么提高态势感知能力的新兴技术可能有助于稳定局势，但与此同时，这些技术也可能给战略稳定带来新的风险。主要体现在：

挑衅性

新兴战略态势感知生态系统的性质意味着各国有能力侵入对手领土（陆地和海洋）、空域和网络，以获得高度精准及行动类信息。然而，这些态势感知能力具有挑衅性，因为它们直接挑战主权的法律和政治概念，或许不会被简单地视为监视资产（而是进攻性资产），并且在监视过程中会有意或无意地接近重要战略资产。例如，如果美国使用无人机在朝鲜领空搜集信息，那么可能带来局势升级的风险。如果美国资产在朝鲜领空被探测到，那么可能会引发朝方的报复，而如果朝鲜无法确定该资产是监视平台，那么局势升级的可能性就会大幅增加。此外，如果美国的无人潜航器在朝导弹发射设施附近活动，那么朝鲜可能会认为其核资产已经被作为打击目标锁定。危机期间，这可能会促使朝鲜尽早分散甚至使用其核武器。此外，挑衅性问题在网络领域尤为严重，因为在该领域间谍和攻击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同样的技术既可用于网络探测，也可以用于发动网络攻击。

纠缠性

新兴态势感知生态系统的两用性可能导致局势因“纠缠”（Entanglement）而升级。正如詹姆斯·阿克顿所定义的那样，当核投送系统、部队及支援体系混合在一起时，或者当非核武器能够威胁核武器及其指挥、控制、通信和信息系统时，就会发生“纠缠”现象。当常规态势感知系统有意或无意收集有关核资产的信息时，或者当两用态势感知系统成为常规冲突期间的军事目标时，在战略态势感知领域就会发生“纠缠”。这种“纠缠”可能会使一个或多个国家认为其核资产面临风险，从而导致局势升级。由于新兴态势感知生态系统中的许多能力本质上都具有双重用途，它们并不是专门搜集常规军事资产的信息。在此情况下，目标国一定会认为这些态势感知资产同时在搜集核武器及常规军事资产的信息。这可能导致一些目标国，特别是那些将核常力量混合在一起的国家，担心对手正准备对其核资产实施常规或核打击，进而以一种升级的方式做出应对。同样，许多直接或间接为核武器提供支持的战略态势感知能力也具有双重用途。在常规危机中，国家可能会将这些能力作为打击目标，以便致盲对手并获得态势感知优势。例如，美国的预警雷达既提供核打击预警，也为美国的导弹防御能力提供支持。在常规冲突中，对手可能会打击这些卫星，以确保其短程和中程常规导弹能够有效实施攻击。然而，美国可能会将对预警卫星的攻击解读为准备实施核打击，从而促使美国将局势升级到核战争级别。

信息复杂性

新兴战略态势感知生态系统所产生的信息的数量和质量都有可能以令人惊讶的方式导致局势升级。在国家安全领域，人们普遍认为，更多更好的信息可以带来更好的决策。然而，情况可能并非总是如此。首先，新兴战略态势感知生态系统可能会提供大量信息，但这些信息必须以有用的方式加以分析和提炼。尽管人工智能可能有助于分析人员完成这项任务，但事实仍然是，必须提出正确的问题才能使信息变得有用。其实，即使大量信息经过妥善处理并提供给决策者，更多的信息也未必能带来更好的决策。近期的一些研究表明，更多的信息不仅不会提高决策水平，而且还可能导致决策瘫痪，或导致决策者需要等待很长时间才能做出决定，因为他们希望得到最终的确凿证据。再次，一些新的战略态势感知数据流所具有的模糊性和未经证实性可能导致决策者不信任信息来源，进而对重要信息的重视程度大打折扣。例如，许多专家仍然对依赖人工智能持谨慎态度，因为人工智能系统无法向人类解释是如何得出结论的。最后，新兴的战略态势感知生态系统有可能为决策者提供高度精确或预警性的信息，这些信息可能使以前难以为继的行动方案成为可能。例如，一国在发现对手准备其核资产，并确信掌握了其所有核资产的位置时，可能会对对手发动先发制人打击。但与此同时，如果一国认为它容易受到先发制人打击，则可能在危机初期尽早使用核武器。

总之，新兴战略态势感知能力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提供更加及时的预警，使决策者洞悉对手的行动并做出决策，又可能因其自身所具有的挑衅性、纠缠性及复杂性而引发局势升级。